第 25 页_剪刀上的蘑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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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在罐子和Knob的公寓住了下来。罐子什么也没说,既没有答应,也没有阻止。有时两人的排练一起结束,罐子还会顺路载他回公寓。

  公寓里只有一张床,罐子就把床让给习齐,自己跑去睡客厅。自从那天晚上之后,罐子再也没有碰过习齐。

  习齐把手机扔进了置物柜深处,他知道肖瑜他们迟早会找上他,他本来以为很快,但或许是习斋的事太烦忙,又或许肖瑜在等,就像他以往对他承诺的一样。他会等他,等他自己曝露出本性,等他再次被人放逐,自己回到那个牢笼里。

  日子就这样茫然地过着,有天习齐在机车上看见远处的烟火,回家在电视里看见新年特别节目时,才蓦然惊觉今天是除夕。

  以往农历新年时,肖瑜总会亲自到菜市场去,按照每个人喜欢吃的东西,精心设计年菜的食谱。然后他和放假的习斋、没事干的肖桓会一起到厨房里,帮着肖瑜洗菜、切肉片、或者挑去虾子的肠泥。有时肖桓动作太慢,还会被肖瑜笑说明眼人都不如习斋。

  回忆这种东西,为什么总是看起来这么美好?

  要是所有的人生都能成为回忆,那该有多好?

  剧组的排练在除夕和新年期间暂停两天,但新年一早,他们却接到惊人的消息:林杏住院了。

  女王一接到消息后就赶了过去,习齐接到纪宜通知的电话后,也和罐子一起赶到医院。据菫的说法,年夜饭的时候,杏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没有出来,等到家人觉得不对,去敲门的时候,才发觉她脸色惨白地昏倒在里面,手上还捏著作用不明的药。

  杏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,习齐赶到时,女王正在和医生谈话,菫就沉默地站在一旁,看见他们来了,就点了一下头,把目光定在罐子身上,

  「怎么回事?她还能上舞台吗?」

  罐子问了他关心的事情,菫看了妹妹一眼,

  「医生说是不当节食造成的胃溃疡,已经很严重了,但是杏都没让人知道。再加上她本来也有烟瘾,新年期间酒一喝多,终于发作到她自己也忍受不了。医生说还好发现的早,再晚一步会变成肠穿孔,到时候就麻烦了。」

  习齐没有说话,他看着脸色惨白、宛如死去的睡美人一般仰卧在床上的杏,什么时候开始,杏学姊变得那么瘦了?近乎透明的肌肤贴着骨骼,全身找不到一点多余的肉,除了脸上有妆掩饰外,睡衣下的手腕细的像是一握即断,连肋骨都数得出来有几根。

  那模样,倒有几分像Knob死在公寓时的样子。像燃尽了所有的一切,最后终于走到尽头的那种绝望。

  「而且……医生说她好像有服用不明药物。那种药吃多了会影响神经中枢,再吃下去很有可能伤到脑子,甚至影响到呼吸系统,杏哪一天忽然停止呼吸都不稀奇。」

  难怪,杏总是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。

  喘不过气、吸不到空气,不论望着哪里都找不到出口,只能窒息在深海底。

  「总之,不会影响到演出,是吗?」

  罐子固执地问着,习齐有些意外地望着他。他知道罐子对这出戏的重视,但罐子的眼神就像是菫一否定,他就要强行把杏拖走那样。

  菫耸了耸肩,淡淡说:「看她吧,医生是说最好多休息,少给自己压力。但我想杏自己是不会放弃这个演出机会的。」

  习齐看着病床上的杏,她并没有昏过去的样子,只是失神地睁着双眼,看着没有焦距的远方。习齐知道那种感觉:觉得自己好愚蠢、好可笑、又好无力,但却又什么也改变不了、什么也不想改变,只能茫然地躺在那里,等待自己的形骸逐渐消失。

  女王和医生说完了话,习齐注意到他来不及化妆,身上也没穿紧身衣,而是家居的休闲裤,看起来更苍老、更疲倦了一些。他站起来就冲向了杏:

  「妳这个笨丫头!」

  他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,整个急诊室的人都看向了这里:

  「为什么给我去用那种药?我警告过多少次,那类药的危险性,妳为什么就是不听?而且还在公演前用,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,妳到底还想不想当演员?啊,林杏?」

  罐子和习齐都没说话,菫好像想插什么话,但想了想又作罢。杏仍旧睁着一双呆滞的眼,女王的骂声唤醒她些许神志,她把视线慢慢移到女王身上,

  「……我有什么办法?」

  她含糊地说了一句,女王和菫都愣了一下。她的表情忽然激动起来,惨白如纸的脸染上一抹微红,

  「我有什么办法?除了吃药、绝食,你们说,我还有什么办法?你们根本不懂!我吃什么都会胖!连喝水都会!像颗愚蠢的气球一样,光吸空气进去就会澎涨!明明演的是猫,却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变猪,你们懂那种感觉吗?那种感觉你们一辈子也不会懂!」

  「妳……」

  菫试图说些什么,但杏的样子让人无法插口。她越说越激动,从病床上跳了起来,习齐看到女王也愣住了。杏有些歇斯底里,手上的点滴被她粗暴地拔掉,她肆无忌惮地大吼起来,

  「每次、每次都这样!明明是双胞胎,体质却不一样,姊姊却不用做什么就能保持身材,我却得死命地死命地抑制自己、强迫自己运动,偏偏他们老是叫我们演双胞胎!然后又对着我说什么:林杏,你要注意一点,否则就不像……你们根本就不知道!」

  泪水涌出杏的颊,她似乎站不稳了,用手扶住了床边的支架:

  「我有多想拿把剪刀,啊啊就是戏里的那把!把我的肉剪掉、剪碎,把它们通通扔得远远的。血淋淋地爬上舞台也行,至少我会是只轻盈的猫,至少……」

  她没再说下去,习齐看到她手里还紧握着那天在后台看见的药,捏得紧紧的,好像那是他仅存的救赎。

  菫和女王都默然地看着他,罐子也是:

  「我有什么办法?我有什么办法?……」她又呜咽地重复着。

  习齐站在一旁,脸色也略有些苍白,但不知道为什么,他的心里却是有些感动的。他看着跪倒在地上,由菫半扶着的杏,忽然有种感觉,那就是她们都是火炬。杏也好、菫也好,罐子和阿耀,还有包括他在内所有的演员,都是燃烧中的火炬。

  他们从进入这场戏开始,就不断地燃烧自己、燃烧一切、从体内到体外,把自己能捐献的事物全数丢进去。然后有一天,当他们站上舞台的那一刻,火炬们会轰地一声,燃到最高点,一起散发出最潋滟的火光。

  就是因为如此,就是因为每个演员,都像这样用尽力气地燃烧着,在舞台上绽放的那一瞬之光,才会如斯动人吧。

  当戏终结的一刻,角色也就跟着死亡了。那么演员呢?

  罐子载着他回公寓的时候,已经是近傍晚时分了,大年初一也过了一半。

  他们一起回到公寓里,罐子却忽然说他要出去一下,回来时带着两大袋便利商店买来的啤酒,他把他放在怔愣的习齐面前,

  「抱歉,现在没什么钱,只能喝这种东西。」

  罐子把袋子放在地上,从里面拿了一罐出来。啤酒壁还是冰凉的,罐子豪迈地开了一罐,就直接往嘴里灌,习齐仍旧没有动作,只是痴痴地望着他,

  「新年没办法好好过,至少可以让自己开心点。怎么了,不喜欢啤酒?」

  罐子好奇地看了他一眼。习齐看着他,然后摇了摇头,也从袋子里拿了一罐啤酒,学着罐子的样子灌了一大口:

  「好冰……!」他呛了一下,连忙抹去流下唇边的酒液,罐子看着他狼狈的模样,忍不住低沉地笑了起来,

  「爽吗?」他扬起唇角问。

  习齐抓着冷飕飕的啤酒罐,呆呆地望着罐子的笑容,

  「嗯,很棒。」他低下头说。

  电视转开全是无聊的新年特别节目,有线电视据说被房东剪掉了,习齐有次回来,还看到罐子在门口和房东吵架,房东是个五六十岁的妇人,罐子再嚣张也不太敢对她怎样,只是看得出来他很不耐烦,拳头放在旁边一伸一缩的。

  「她知道我和Knob嗑药的事情,说不要把房子租给社会败类。」

  他对习齐说明的时候,眼神带着愤怒,还有一丝无奈,

  「可是以前……她看到Knob时,还会摸着他的头,说他真是个好孩子,Knob也总是带着笑容响应,假日的时候,还会帮她清理大型垃圾。但只是听说他吸毒至死,就完全转变了态度,到处说他的坏话。」罐子当时,还自嘲地笑了一下:

  「Ivy,你说,Knob到底伤害了谁?为什么他伤害自己,还要被说成是社会败类?」

  五六罐啤酒下肚,习齐也有些微熏,地上横七八竖都是喝剩的啤酒罐。罐子倒是一点也没有醉的样子,他点了一根烟,一边喝啤酒一边放在唇边抽着。习齐猜想他可能在想舞台剧的事情,林杏最后的哭喊彷佛还留在他们耳里,到现在还挥之不去,

  「我以前看过一部欧影。」罐子忽然说。

  「欧影?」

  「嗯,就是欧洲电影。欧洲电影和好莱坞不同,自有一种独特的风味,南北欧各有他迷人的特色,看了那些电影之后,你才会觉得所谓好莱坞电影,和那些电影比起来,虽然同样叫电影,但却是不同品种的东西,就像马桶和水桶一样。」

  罐子眼神锐利地说。他又补充,

  「比起舞台剧,说不定我还比较喜欢电影,可以给人很多演戏时的灵感。」

  习齐静静地看着他,他很少听罐子谈戏剧上的事情。他总是理所当然地站上舞台,理所当然地演着戏,而一表演就理所当然地惊艳全场。

  现在想起来,这个男人对舞台的喜爱、对舞台投注的努力,肯定比任何人来得多吧,所以才会比任何人来得傲慢,

  「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……开场的时候地上放了一副画,画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年。然后有个男人就趴在那上面,□□那个少年。」

  「□□?对画?」习齐一愣。

  「是啊,就是对画,但这不是重点,是人是画都一样。重要的是那个演员,我永远都记得他脸上的表情,那是纯粹的暴力、同时也是纯粹的感情,他就这样瞪着那个少年,然后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发泄,那种凶狠、那种疯狂、那种力道、那种即使破坏一切、连自己都破坏掉,也要短暂地占有那个画中少年的执着……强

  烈得令人难忘,」

  罐子坐在地上,又灌了一口啤酒。他看着没有说话的习齐,还有他后颈渐褪的伤痕,眼神有些失焦:

  「那时候我就想,暴力和□□……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分不开呢?因为我们是文明人,所以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野兽,像Tim一样、像垃圾场里的人一样……」

  他忽然抬起头问习齐,「Ivy,你觉得戏里的Ivy,到最后还喜欢着Tim吗?」

  沉默良久,习齐才抬起头来,脸颊已因酒意而通红:

  「我想……还是喜欢吧!」

  「怎么说?」

  「因为Ivy喜欢Tim,比任何人……都喜欢着Tim。」

  习齐慢慢地说着,带着迷离的笑:

  「他不只爱上Tim的残暴、Tim的残忍和疯狂,他也爱Tim这个人,他所有的部份,他想知道、想接收他所有的一切。所以他承受了Tim所有的暴力,夺走了Tim的剪刀,学习Tim的行为,连Tim的最后,他也想要得到。Ivy就是这样深爱着Tim。」

  「是吗?」罐子怔愣地看了一会儿,好像在思考他的话似的,半晌把视线投向窗外:

  「果然不一样呢……你和Knob诠释方式。」

  冷风吹进阳台的落地窗,罐子伸脚把它碰地一声关了起来,顿时内室一片静寂。电视仍旧播着不知所云的节目,地上不知不觉已散满了啤酒罐,罐子就仰躺在空啤酒堆里,假寐似地闭上眼睛。习齐醉得双眼朦胧,也跟着他滚倒在地上。

  他看着罐子起伏的胸膛,他不知何时又脱了上衣,胸口沾着些微的酒液,额发在窗口渗入的风中微微掀动着。

  习齐悄声朝他爬过去,停在罐子的上方,看着他俊朗的五官好一会儿,忽然俯下身来,吻在他热烫的唇上。

  罐子没有反应,既没有推开他,也没有进一步响应,他只是继续闭着眼睛。习齐的心跳加速起来,他又低下头,用舌头舔了一下罐子的唇,然后笨拙地撬开他的双唇,探进罐子的口腔,怯懦地往里深进,缠住里头沉睡的、温热的舌头。

  就在同时,罐子忽然翻身起来。就像他第一次在舞台上,尝试吻Tim的时候一样,罐子的动作利落至极,瞬间就把习齐翻倒回身下。在他反应过来之前,巨大的身影往他唇上压下,顺间夺走他所有呼吸。

  习齐仰起了颈子,探入的唇舌带着些微酒味,让他的神志也熏得迷乱起来。他毫不抵抗地微张开口,任由罐子侵略性的吻一吋吋伸入他的口腔。

  罐子光吻不够,他咬着、啃着习齐的唇,用手粗暴地抓着他的头发,把习齐整个人固定在他臂弯里。习齐的唇被吻得充血发红,红艳的像是要滴出血一般。

  他一边侧过头呼吸,一边把手揽上罐子的颈子,罐子又一次攫夺过他的唇,他的手便从身后滑下他的背脊,暗示似地弓了弓身。两人的体温都高得吓人,或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,习齐的外衣也在不知不觉间不见了,他开始微弱地喘息。

  然而罐子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。他忽然停下了吻,唇从习齐的唇上移离,还牵着淫靡的银丝。习齐神色迷蒙地看着罐子,他快速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,

  「学长……?」

  习齐有些不知所措,唇上保留着罐子的温度,热热地刺着他的感官。

  罐子沉默从地上站起来,从地上找到习齐脱下来的外衣,递给了他。看习齐没有反应,只是怔愣地坐在那里,他就一步向前,替习齐套上了外衣,又替他加了外套。习齐没有带任何行李来,衣服全是穿Knob的,

  「夜深了,公演前别感冒。」

  他看着习齐说不出的失落表情,有些逃避似地别开头:

  「明天开始还要排练,早点睡吧!」

  罐子说着,便转身走进了浴室。那整晚都没有再和习齐说过话。

  ***

  习齐觉得自己现在,就像被丢进垃圾场里的Ivy一样。

  肖瑜他们还是没有来找他。习齐不禁有些失笑起来,他再一次在浴室的镜子前嘲笑自己,手上握着被他弃置多时的手机,看着镜子里越形削瘦的自己。

  他想肖瑜一定早就知道了,他逃不掉、永远也逃不掉。看,不过这样静静地放着他不管,他就已经感到不安,感到有什么不对劲。得用尽所有的自制力,才能控制自己不拨电话回去,或跑回医院去看习斋,甚至看一看肖瑜。

  肖瑜在等,像猎人等待猎物那样守株待兔。

  习齐甚至觉得,如果肖桓直接开车来,把他从路边绑回家里去,做个笼子,对他处刑,从此把他监禁起来,或许对习齐来讲,还比较轻松、比较容易。

 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,就像面对着一片易碎的玻璃,玻璃这一头映照着美好的梦境,他不敢伸手触碰,不敢动、不敢跨步,甚至不敢呼吸,深怕一有所动静,那梦境就碎了。而那头等待他的,是燃烧着的炼狱。

  他只要一想起习斋,就像是碰到热锅子的孩子一样,一碰就急急缩手。对于丢下重伤的弟弟在医院的自己,习齐光是想,就为自己的卑劣感到好笑。

  然而就连这头的梦境,也逐渐在碎裂了。

  罐子开始有意地和他疏远,即使习齐再迟钝也感觉得出来。他不再和习齐一起去排练室,就连回家的时候,也会找借口留下来和女王谈事情,不和习齐一起回去。

  他仍然每天去打工,每天都很晚才回来。回来是总是一脸疲倦、像是几十天没睡饱的样子,一进屋子就冲向浴室,在里面待上很久。有次习齐偷偷从门缝探进去看,才发觉他□□,在浴缸里睡着了。

  偶而他回来时会带着醉意,这一开始让习齐有些害怕。因为以往肖桓和同事通宵喝醉酒后,常常会跑到房间里侵犯他,动作也比平常更加粗暴、更加血腥,不整他到生不如死不会停手。

  但是喝醉的罐子却很安静,像睡着的狮子一样的温驯。习齐去搀扶他时,还会听见他用比平常温和的嗓音呓语:Knob,对不起……

  有次习齐鼓起勇气问他到底打什么工、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。换得的却是罐子冷得像冰一样的回应:

  「这不关你的事。」

  在公寓里时,罐子要不便专心地剧本,复习当天的进度,就是沉默地在阳台抽烟想事情。习齐只要一开口,罐子就说自己累了,洗完澡便倒卧在客厅的沙发上。一周以来,不要说吻了,习齐连碰到罐子的机会都微乎其微。

  习齐清楚地知道自己该走了,罐子虽然没有很明确地下逐客令,但是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,只会让罐子看清自己的无耻而已。

  但是彷佛自虐似的,罐子越是对他冷淡,习齐不想离开的执念就越强烈。

  他抽尽了罐子留在公寓里的烟,现在他不禁有点庆幸,他和罐子抽的是同一个品牌的香烟。BossBlue的烟现在对他而言已经一点也不呛了,甚至还有点太淡,他渴求着更强烈、更彻底的感官刺激,那种足以把感官以外的感觉全部淹没掉的刺激。

  有一次他在罐子的床下找到了像是安眠药的东西,就吞了两颗,结果整整睡了快一天才醒过来,那种恍惚感让他神经质地在罐子面前傻笑起来。罐子发现之后,就把床底下的药全部搜出来,泡在水盆里面一口气毁了。

  「现在的你,不适合这种东西,」

  罐子几乎要恢复最开始相遇时,对他的那种冷淡:「你还要站上舞台,演完这出戏,你要嗑多少药、怎么搞坏身体随便你。现在你还是演员,就要有演员的样子。」

  习齐记得那时候,自己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。他投身到罐子怀里,用力地捶打他,半晌又闯进浴室,攻击浴室里的镜子,直到镜子碎出裂痕,血淌下习齐孱弱的拳头。

  但是罐子不像肖桓,会马上着急地制止他的自残,他只是在后面看着,近乎残酷地等着。等到习齐自己闹够了、筋疲力尽了,在映照着自己扭曲容颜的镜前跪倒,罐子才用平静到几乎听不出怜悯的声音开口:

  「你差不多,也该回家去了吧,」

  习齐从碎掉的镜子里,看见他一贯理性的眼神,

  「要逃来这里我随时欢迎。但把这里当作终点,并不适合你,Ivy。」

  他有时看着习齐身上的伤,又和他说:

  「如果不想回家的话,我可以替你和虞老师说一声,他会替你找到栖身之地。」

  但习齐总是没有回答。他只是无声地笑着,笑到全身发颤。

  年关过后,学生们纷纷回流,一度沉寂的艺大再次热闹起来。

  宿舍每天都是进进出出的人群,门口堆满了纸箱,布告栏上到处是各类公演的宣传海报,其中当然也有女王的戏。公演的海报非常简单,剪刀上散落了两朵孤单的蘑菇,单纯但充满着力量。习齐在演员名单里找到自己的名字,一时有种虚幻不实的感觉。

  公演迫在眉梢,在女王日益吃紧的排练日程中,却发生了令全艺大震惊的事情。

  有一天习齐来到学校,就听到剧组的人在讨论,纪宜深索着眉头,好像在听阿耀说些什么,重新开幕的福利社也充满着学生的议论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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